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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laire Yunjei TSAI

脆弱那一面

其實我一直掙扎要不要講出這段經歷,恐懼到無法說出口。

那一天,失去了手機、錢包、眼鏡、鑰匙,

差點失去自己的那天。



由於結束了志工服務,在泰國剩下的幾天,決定去曼谷潑水節度過。

因為在淳樸的邊境城市待久了,忘記了在大城市該有的戒心,

對於自己可以在國外走跳的信心,也許也是放鬆,

終於可以好好度假,快要回家的心情,就帶著快樂的心情迎接泰國潑水節。


烈日朝陽,喧鬧嘻笑,路上行人預備著水槍,等著下午的大戰。

週六潑水節下午才開始,中午吃過飯後找了考山路的一家半露天酒吧,

喜歡就坐著觀察身邊的一切人事物,因為天氣悶熱斜背包黏著身體很不舒服,

就取下放在桌上,一個人點了啤酒喝,就微笑著,旁邊的澳洲夫婦非常友善,

看我一個人,就開始聊起天來,他們也是旅遊愛好者,我們聊了好多好多,

看我是學生不讓我買單,不斷請我喝啤酒,輪流去洗手間幫忙看管隨身物品,

人們的熱情逐漸隨著天氣的溫度升高,整個酒吧播放著音樂,外頭打水戰的人噴了進來

大家都手持啤酒,跳舞著,笑著,一輪又一輪的啤酒接著喝,

我們跟隔壁桌的人聊天跳舞,喝了至少有十杯,以我的酒量大概是微醺。

就是這裡。

-


最後記憶是我站在牆角跟一個泰國女生開心舉著酒杯,聊著、跳舞笑著,畫面切換,

我躺在椅子上張開眼,從白天變成黑夜,頭腦昏昏沉沉地,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的午覺,

原本一起喝酒的澳洲夫婦、泰國女孩、聊天的荷蘭情侶都不見了。

周圍的人群變得更壅擠,幾乎都沒有地方可以站腳,音樂大聲到我無法聽到自己思考的聲音。眼見剛剛聊過天的菲律賓男跑過來找我說,你還好嗎?

我就問我的包包、手機呢?他一直說:我們剛剛都在找啊!都找不到?

手機、錢包、眼鏡、青旅鑰匙都在裡面,回去青旅的路我完全不記得

還因為我很路癡都是跟著Google map,更何況變成黑夜了,沒有眼鏡看不清楚也認不得路。


當下一整個混亂,頭很昏,什麼都不清楚,只知道要趕快回到旅館想辦法,

他跟著我說要陪我,我說沒關係他堅持著,就想說好吧,他一路摟著我的腰,

胡亂地走出考山路主要街道,到外面大街上,只是更多的人潮,我慌亂了,

連青旅的名字都記不住,一整個焦慮混亂,他兩手捧著我的臉,拉近他的嘴,

用力了親一下說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這種行為,在台灣直接一巴掌賞過去,再踹他幾下,

但當下,一個女孩子,身無分文,沒有方向,在離家好遠好遠的地方。

第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到青旅回去,第二我隔天要飛越南,根本沒有空跟那個機智去反應,

只能任由他佔我便宜,最後我想到用他手機上訂房網站Booking.com找考山路

附近的青年旅館,靠照片記憶,找到旅館的名字,循著googlemap 回去。

所幸我們青旅門禁比較嚴格,他被擋在外面,為了不讓他感覺被利用,

還留了臉書資訊給他就叫他回去。


因為我的電腦鎖在房間的個人置物櫃,包包鑰匙整個都被偷了,所以也無法用電腦

聯絡家人,旅館說要等到隔天早班經理來才有備用鑰匙打開。

回到兩人房的房間,經歷一切的混亂,當下還是有一點醉,但至少遠離外面的混亂。

非常幸運當晚與我同住的竟然是一位台灣人,人很好的憨厚誠懇工程師。

換了衣服,確定護照在,明天可以搭飛機,我告訴自己,與其當下焦慮煩惱睡不著,

不如好好睡一覺,睡飽有力氣早上起來處理這些事情。


即使身體很累,但焦慮讓我睡到七點就自動醒來,等來了早班經理,

輕描淡寫地跟媽媽說我東西都被偷,媽媽轉帳匯錢給我的台灣室友工程師,

他當場給我現金,才拯救了我。

有時候想想,老天總是會留一條生路給我,即使落入這樣的情況,

內心都是充滿感恩,不去糾結或是專注在失去的,而是自己還能擁有的。


終於把一切搞定退了房,也沒有心情繼續玩潑水節,下午,一個人坐在咖啡廳,

想要看書打發時間,結果一坐下,情緒就整個像是海嘯般襲捲上來,

當下只覺得自己好脆弱好脆弱喔,因為自己整個身心狀態都一直處於緊急備戰,

安頓好一切,放鬆,才發現其實我也不是強力女超人,也是有情緒,會害怕、會迷茫的女孩。

四年了,從來沒有希望哪一刻可以有人抱抱我,在艱苦得時刻都告訴自己咬牙撐過去就好,

那一瞬間像是所有的總和,就開始莫名的一直掉眼淚,哭到我要一個人去廁所。

好希望有一雙厚實的肩膀可以擁抱我,抱著我,

告訴我說,會照顧我,有時候不是真的想要流浪,也想被呵呼捧在心上,

但是我卻沒有,只是一股勁地用力把自己推出去,摔跤跌倒。

咖啡廳充斥著來度假人們,輕鬆愉悅的心情,對比著迷茫、脆弱的我。


把自己收拾好,整理了心情,前往機場,又因為潑水節公車站牌更動,到處都是交通管制,

一路上折騰到了機場,雖然肚子餓,還是焦慮地吃不下飯。

終於到達越南,辦好落地簽,出了機場。

直到遠遠,一個人向我走來,Rico來機場接我

打了招呼,看著他順勢地把我的背包揹起,終於,放心了,

那刻,我把心裡的負擔給了他,也把自己交給他了。


他對我說:走吧,我們回家。


前兩天,雖然行為上一切正常,但其實我的意志薄弱,暫時失去了某部分在世上生存的技能,

出門手機錢包鑰匙通通沒有。只管坐上Rico的機車後座,

任由著他帶著我穿梭在城市帶的車流當中,

看著他用越南文點餐、付錢,替我打點一切。

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完全地把自己交託出去,

我想是老天爺要我放手吧,不要老是固執地什麼都逞強要靠自己,

非要我如此狼狽不堪脆弱後,才肯低頭接受別人的照顧,

曾經要搬家,一個男生到幾乎是求我,讓他來幫我搬家,

就是不想欠人情,不想軟弱,不想靠別人、不想利用他。


去上班以前,Rico把他的手機設定好我的指紋,教我用app他的信用卡叫車回家,

手機鑰匙房卡,都交給我,還會注意我身上錢夠不夠,硬是給了我一些備用。

上班中間會傳訊息問我,參加觀光行程一切還好嗎?

下班回家前,會問我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Rico理性分析整件事件的經過,始終覺得我的酒裡被下藥了,

自己喝酒這麼多年,知道是有一個過程微醺、酒醉、慵懶、睡著、醉倒

它是一個循序漸進的,而我害怕的點就在於那天,瞬間一個點,中間的記憶都斷掉了。


他不斷安慰我,鼓勵我說:你已經很勇敢了,你很聰明,你是安全的,你已經安全了。

急促的呼吸,緊縮的胃,高聳的肩,才慢慢舒展,放鬆下來。

看著那天原本穿著的白色襯衫,我充滿了困惑?

袖子已經被撕扯斷了一半,就像是有人要強暴你前,奮力反抗的模擬現場,

對於空白的記憶,徒留更多的疑問。

“別穿了吧,每看見一次妳都會想到,把它丟掉,也把不好的回憶一起丟掉。“

一個人流浪久了,只能靠自己,總是隨時處於警備狀態,突然也想要卸下一下心房。

打到這裡又想要哭,是他的呵護滋養了我,讓我從中慢慢站起,療癒恢復。

才能回台灣面對媽媽跟朋友。剛回到台灣週日在家整理行李,朋友來家裡陪我,

很想對她說那天發生的事情,但我還是開不了口,還是在害怕。



知道為什麼我害怕講出這一段嗎?

因為中間好幾個小時我斷片了,我失去自己好幾個小時。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光是去回想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好害怕,而我也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好害怕其實自己被強暴了都不知道,

即使下體沒有任何不適,但莫名的恐懼以及焦慮感像是如影隨形的鬼魅纏著我。


那種我這麼接近被強暴棄屍的想法跟可能,讓我焦慮跟害怕到不敢想跟面對,

胃整個抽筋心臟跳動加速,幾晚無法入眠。

如果今天我被強暴,隨便被丟棄在廁所醒來,也不會有人注意

或是被關押,抓起來賣淫,都不會有人知道,我就從此蒸發。

這輩子我都會覺得對不起自己。

我會一輩子都不斷問自己,如果那天我不喝酒,是否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我會不斷質問苛責怪罪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東西被偷,第一個反應不是幹!哪一個王八蛋偷了我的東西,而是

啊!我不應該把包包放在桌上的,怎麼會這麼蠢。


我想在這裡說的是,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在自我檢討、批判的心理狀態。

似乎明白了不幸被性侵的女生們的心裡,還有這個世界對他們的二度傷害撻伐,

就連我都會先怪罪自己的不是。

直覺反應竟然不是,到底時哪一個禽獸?竟然是回頭檢討自己。

但就算我醉倒,穿著清涼,
都不是任何人違反我意志、對我的身體侵入的理由。

想到這裡,好想給那些女生擁抱,也給自己擁抱。

認真檢討整件事情的過程,我還是不會怪自己那天喝了那麼多杯啤酒,

因為我知道醉倒有一個過程,頭暈,微醺,酒醉,慵懶,睡著。

而我是微醺,斷片,醒來。

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而寫下來是想要自己好好去面對這件事情從中學習、記取教訓

謝謝認真看完整篇的你們,謝謝你們也陪我走過這一段。

不希望往後都得帶著恐懼害怕的心情,再也不碰酒精,帶著陰影過日子

也不想要就因此就不敢冒險闖蕩,還有好長好長的人生要走

而是知道永遠都不應該掉以輕心,隨時要保有警覺心,觀察環境,

帶著戒律,理性飲酒,安全回家。

走過,拿起,面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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